为你唱三百夜情歌

【玄丽】不问苍生

第三人视角、第一人称叙事

BGM:河图-《倾尽天下》、小楼-《乱世歌行》


00


  “梦中楼上月下,站着眉目依旧的你啊。”

  “空留史册说经年。”


01


  我被宣召入宫的那天,是个月光惨淡的夜晚。

  苍白如雪的弦月孤零零地挂在角楼之上,宫道两边的灯也被穿堂而过的风吹得忽明忽暗,很像我闲来无事会读的一些志怪本子里爱写的场面。领路的公公步子倒是迈的稳健,我屏着呼吸跟在他身后,目不斜视地往宫廷深处走去。


  烛火燃得旺盛的未央宫远远就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我在巍峨的殿门前停步,公公侧过身子,客气地给我让开道路。

  我在亮如白昼的宫殿里见到了传说中那位皇帝。我跪在地上,郑重地给他行礼。耳畔响起一阵脚步声,我还未来得及回神,两只手就搭上了我的胳膊,竟是他亲自过来扶我。

  先前未曾面过圣的我一下子乱了阵脚,下意识地就抬起头,对上那双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时我才惊觉这样的举动罔顾礼法,又涨红了脸,忙不迭地把下半张脸往掖得整齐的衣领里藏。

  他笑了声,然后温和地对我说:“贾爱卿平身吧。”

  我结结巴巴地说了句“谢陛下”后,才小心直起身子。


  殿门虚掩着。

  今夜的风约莫是吃错了药,呼呼地往宫殿里蹿。龙椅后明黄的帐幔被风掀起,烛光掩映之下,照出一道窈窕的身影。看身形是个女子,无声地端坐在帐幔之后。

  我方才怔了一怔,就被常擅人心的帝王给看了去。他倒是没恼怒我偷偷瞧了一眼他的宫妃,反而带着笑同我说:“后面坐着的是皇后,爱卿莫要紧张。”他顿了顿,又像想到什么似的问我,“早前就听闻贾爱卿才名远扬,若是由贾爱卿负责编纂史书,不知会如何写我和皇后?”

  我心下一惊,面上却不显,听他慢慢揭开故事的一角:“是不是要写皇后虽出身草莽,但与帝王情深意重,携手一生?”

  话音渐息,我看见他眼里的笑意被无言的沉默取代。他复又攥住我的手臂,一点看不真切的水光里,落了些许的哀求。

  我听见他问了我一个问题。

  而我颤着手,说不清心里是愤怒、不甘,还是无奈。


02


  最终我还是依言去见了皇后娘娘。

  她坐在帐幔后面,没穿象征身份的凤袍,乌黑的长发只用一根玉簪简单挽起,白净的侧脸映着被风吹得明灭的烛火,说一声仙子临凡也毫不为过。

  顶着身后帝王的灼灼目光,我向她见礼,喊的却不是“娘娘”,而是“屠姑娘”。

  她这才回过头,眼神直直看向我,毫不掩饰其中的疑惑。

  我又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说:“在下贾生。”

  她闻言,嘴角带了点了然的笑,像她的丈夫一样唤我:“贾爱卿平身。”


  皇帝与皇后的故事,我先前是听过一点的。

  这一朝皇姓为镜,如今天子单名一个玄字。而那位椒房独宠的皇后却是草莽出身,听闻还是某个山头匪寨里的女当家,闺名读来也是又大气又温柔。姓氏是大刀阔斧的“屠”,名字却又是小家碧玉的“丽”。

  世人都说这位匪寨出身的姑娘实在是命好,秉行着“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的从业原则,虽然不知天高地厚地拦了当年还是太子的镜玄的车驾,却又惊鸿一瞥,误打误撞地在太子殿下的心里直接平地筑起高楼,把自己装了进去。从风光大嫁的太子妃到母仪天下的皇后,两人始终恩爱如初,不知将多少等着看热闹的世家贵女的脸打的啪啪响。


  我把听来的故事讲完后,屠丽饶有兴致地笑出了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收住笑,摇着头对我说:“在我进宫之后竟然传成这样了吗?”

  我不知如何接话便选择缄口。她的目光却越过我,若有似无地在我身后的帝王身上停留了一瞬。殿里很亮,照的人影子也清楚。我看见那挺拔的身影晃了一晃,不知是因为风,还是别的什么。

  屠丽伸手擦过眼角,虽然动作轻柔,但却不像我平日见到的那些娇小姐,葱白的兰花指捻着丝质手帕,慢慢拂过妆容精致的眼角。她用的是大拇指,动作轻快又利索,恍然可以窥见山头上恣意的当年。

  她笑着对我招招手,轻声说:“贾爱卿,你过来些,我把这故事讲给你听。”


03


  屠丽还是山头匪寨的女当家时,确实不知天高地厚地拦了当朝太子殿下的车驾。

  二八年华的她,一身火红劲装穿的英姿飒爽,坐下一匹油光水滑的黑马,扬鞭时除了马儿的嘶鸣,还能听见她落在风里的大笑。

  深山里长大又不怎么爱读书的她算的上是“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于是拦了镜玄车驾的原因也很简单,简单到后来他亲自审讯她时,闻言都没忍住笑出了声。

  被绑了双手的姑娘仰着一张漂亮的脸,理直气壮地对他说:“你那马车镶金嵌玉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清廉的好人家。我们做山匪的也有行规——”

  镜玄闷声笑着打断她,嘴里却用她的语气重复着那句话:“——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屠丽秉承她爹教给她的“气势全靠吼”这一原则,梗着脖子喊道:“是劫富济贫!”


  小县城的牢房潮湿昏暗,只高处开了一扇小窗。外头的阳光漏进来,照亮陪同官员惨白的脸,也照亮翩翩公子唇边举世无双的笑。

  镜玄亲自给她松了绑,又朝她伸出手:“你这样劫富济贫是不行的。”看着屠丽涨红了脸想着怎么反驳的样子,他抬高了手腕,翻转后轻轻落在她发上,“不如以后跟着我,我们干票大的。”

  这样的话从贵公子的嘴里说出来很是稀奇,屠丽揉着手腕,当下就起了兴趣,下意识凑过去,压低了声音问他:“什么大的?”

  镜玄沉着声,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将那两个字落进她耳中:“天下。”


  她领着寨子里一众兄弟归于他麾下,两人并肩而行,筹谋五年,终于在二皇子手中将岌岌可危的江山抢了回来。

  屠丽是在一个春夜嫁的镜玄。没有我后来所听到的风光大嫁,她只是简简单单地穿了一身红衣,在挂了红绸燃了喜烛的军帐里,同他拜了天地。

  那一晚将士们围着篝火痛饮,而本应浓情蜜意的军帐里,却回响着镜玄带着歉意的声音:“委屈你了。”

  屠丽喝完一盅酒,仰着头对他笑。她眼底跳跃着烛光,嘴边的笑意也是潇洒:“假成亲而已,也没多大排场,不会有多少人记得我的,你放心。”

  镜玄闻言,心头涌上一股说不真切的酸涩。这些年他们几乎是日夜相对,情意担得上“深厚”二字,再深入时,他却突然迷茫。


  后来回想时他方才惊觉,那是年少时还不能明了透彻的深情。


04


  屠皇后向我说起这段秘辛时,嘴边始终带着笑。

  我最初听到帝王那个问题时心里滋生出的不甘与愤怒已经渐渐散去了,只余下满腹的怅然。

  她的声音渐渐轻了。我心里一急,也顾不得君臣之礼,小声问她:“娘娘不同陛下说些什么吗?”

  屠丽摇了摇头,然后她的目光越过我,不像之前那一眼,这次她久久停在了他的身上。

  我听见身后有颤抖的声音响起:“丽娘……”


  我是个文官,算不上学富五车,读的书却也不少,有些故事尽管她没有说的太明白,我也能将蛛丝马迹连起来,组成完整的开头与结尾。

  皇帝与皇后情深意重的故事,是在镜玄登基后才传出来的。那一年我正在书院里埋头苦读,而我那平日里就爱写些话本的夫子得圣恩入宫,不过月余就平步青云,得了个御前执笔的差事。夫子对入宫的那些时日讳莫如深,我却从那一阵街头巷尾盛传的帝后故事里,窥见到了一点苗头。

  其实谁也不知道,皇后早就死在他们攻下京城的那一天。暗处射来的箭矢没入她的心口,于三军而言是一员大将的折损,于镜玄而言却是从此再也不能言明的情深。

  那些后知后觉的痛苦压在他心口,于是他遣人去写花好月圆的话本,将那自欺欺人的结局一遍遍讲给自己听。

  先帝荒废于晚年的寻仙问道,原本对此深恶痛绝的他却暗暗找来各地的方士养在宫里,只为留住她的一缕魂魄。


  镜玄不知从何得知我天生通晓阴阳,他召我入宫,问的却不是天下初定时理应推行的政策,而是带了些哀求问我:“贾爱卿,可有法子将皇后的魂魄留在我的身边?”

  那时屠丽的魂魄已经轻的像是一缕烟,风一吹便能散去。但我却察觉,她还有话没有说。

  混沌的魂魄只能被残留于世的执念唤醒,于是我喊她“屠姑娘”。她最后的那点生命被这一声“屠姑娘”点亮,寂静无声的未央宫里,我听她讲完了当年的故事。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是一盏茶的时间。

  未央宫里狂风乍起,我听见她的声音,被风卷着落在地上:“镜玄,你还有天下苍生,别总是闷在未央宫里捣鼓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屠丽的声音里带了一点笑:“向前看,不要念着我了。”


  明黄的帐幔渐渐归于平静,原先灯火通明的宫殿里只余了几盏灯。

  而原本端坐在我身前的身影,却再也不得寻。


05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李商隐《贾生》


END.


后记


  灵感来自于汉武帝和李夫人的故事,还有前几天看到老妖改编的倾尽天下和情诗,突然感叹爷的青春从来没有结束,而倾尽天下里我最喜欢的就是“梦中楼上月下,站着眉目依旧的你啊”这一句。

  时间有限,写的有些粗糙,但是该有的伏笔我还是埋了,不知道家人们能不能看出来,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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